いつでも寝てる鳥

糖知道

晚上郑云龙又长吁短叹喊着牙疼,人却生根在被窝一动不动。

阿云嘎就在他对床,两人是头对着头的阵仗,偶尔梦里的小话都听得清爽。后来被郑云龙吵得太烦,阿云嘎翻身下床要带他去看牙医。他说在老诊所挂号,半个小时你自己到。走出宿舍门时,他随手套上的还是郑云龙那件土红的羽绒服。土得宽圆肥大,红得陈旧奔放,只有暖和这个优点。像郑云龙,整天就傻乐呵。

阿云嘎手脚太利落,郑云龙一时没反应过来。门甩上那刻,他错觉碰了一鼻子灰。

得,成,收拾收拾。郑云龙慢悠悠穿着毛衣,心说还是班长对我好。

走喽,看医生去了~

 

冷风呼呼刮在脸上,郑云龙吸吸鼻子,觉得好像又有点感冒。嗅觉不灵敏,连带味觉也失效。

阿云嘎穿走了他那件龙袍,他哆哆嗦嗦偷穿了阿云嘎新置办的羽绒服。锃亮的,闪黑的,特时尚,特大气,他班长宝贵得跟什么似的。郑云龙缩着手在衣服兜里摸索纸巾,哧啦啦掀起一阵塑料糖纸翻滚的声音。早上阿云嘎抛给他一颗糖,那个在阳光下五彩斑斓的小物什落到他手里时,也是这样哧啦啦的声音。那颗糖是什么味道?他有些想不起了。

还要一条街——还要走一条街那么长,首先得过了眼前这个路口。他跟四五个人三两挤在斑马线前,僵着张冷风吹疼的脸等待红灯吱呀呀地变成绿灯。世界生生不息,走过的每秒钟都无比踏实,但心怀鬼胎的人总觉得焦躁异常。郑云龙哈口气,只吐出来一片白茫茫。干冷的空气是最好的麻醉,此刻纵是牙也不疼了,而只要靠近暖气,又要酸麻蜇人难熬起来。他从口袋里揪了颗可怜的糖,一看是紫的,再塞回去;下一颗是绿的,也不要;终于再往后一颗是亮晶晶的橙色,于是郑云龙心满意足剥掉糖衣,全然忘记自己走在去看牙医的路上。

 

“橙色,我喜欢亮橙色。”阿云嘎这样和他说。郑云龙将鼠标移到“提交结果”上,页面空白一秒,好像弹出了测试结果。郑云龙大声念给他班长:“你精力充沛,目标坚定,不易动摇,是可以信赖的人。”阿云嘎被他夸得耳朵红,催他接着念。郑云龙眉毛抖了一下:“你扮女生的样子很可爱…”阿云嘎越听越不对味,“大龙,你是不是又骗我?”他凑上去看电脑屏幕,发现上面只有转呀转呀转不完的LOADING图标。网烂,常事;班长却笑了,像糖纸攥在他手心,那阵哧啦啦的响。

 

这些糖吃到最后都一个味,郑云龙心知。拿廉价色素与糖精粗陋模刻出来的小小一粒,不消太重暑气便黏黏糊糊与糖纸分不开。郑云龙匝吧完最后那点橙子味,又觉得青岛男人这样嘬糖丁点不潇洒,于是嘎嘣嘎嘣拿着牙齿啮咬。旁边的嘈杂没了,剩下糖磕牙、牙碰糖的声音,糖被碾得粉身碎骨却还藕断丝连着一份黏,在他嘴里地动山摇着一场天崩地裂。

周围人都侧目看他,郑云龙才不管。赶巧绿灯亮起来,他迈步往前,嘴里嚼得更大声。

哈,这我班长送我的糖。

 

其实根本没人感兴趣,过了这岔口,山是山,水是水,谁要关心一个傻大个嘴里嚼着哪来的糖。郑云龙一个人在那里嘚嘚瑟瑟自得其乐,还骄傲得很。

 

阿云嘎来电,问他到哪儿了。

“来了来了…唉哟!”郑云龙神气不多久,那阵铺天盖地的痛又席卷着神经过来了。太疼了,钻心蚀骨,吮血吃肉。

“你是不是吃我糖了?”这小子牙是怎么疼的?趁他不注意,抹走了他半个兜的糖。好多好多,阿云嘎一直记得。

“嗳——”郑云龙含糊着,意图蒙混过这个话题。

“操~”阿云嘎骂他,语气却轻飘飘,像荡在碧蓝天边悠悠的云,“郑大龙你好可以呀,牙不要可以去捐掉。”

郑云龙自觉理亏,也不回嘴了,捂着半边脸开始小跑起来。阿云嘎依稀听清楚那两声“我来了”“我来了嘛”。

 

诊所外也是寒风鬣鬣,阿云嘎倚着一根电线杆子,终于望见郑云龙那副狼狈样。他又忍不住笑起来。

昏暗路灯照亮的黑夜里,红色和黑色拥抱在一起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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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云龙记得,直到年前他班长再没给他分过一颗糖。

好恨啊,他讨厌千纸鹤糖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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